2022年底，蘭州理工大學理學院教授馬軍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郵件。
發件人是一個他并不認識的印度籍“科學家”，此人稱目前在新西蘭梅西大學任客座教授，正在“學習”馬軍課題組在神經元模型領域內的最新文章，并透露自己曾作為期刊評審專家審閱過他們的幾篇論文，暗示他在該領域是個小同行、具有評審專家水平。筆鋒一轉，此人接下來竟提出，“能否以合著者身份‘參與’您的文章？”
這讓馬軍大跌眼鏡。出于好奇，他動手在Web of science學術平臺查了一下此人，發現他的SCI論文很少且幾乎都是“掛名”，根本不像是該領域專家。他把這件事寫成一篇文章發表在自己的科學網博客。循著這條線索，近日，《中國科學報》聯系采訪了馬軍。
“我感覺受到了冒犯。”馬軍告訴《中國科學報》，他以前從未收到過這種“釣魚郵件”，這是他第一次遭遇學術敲詐。
一種新的學術詐騙手段
馬軍分析，從郵件內容看，此人顯然是想冒充審稿人，影響收到郵件的研究人員，進而達到他不勞而獲、獲得論文署名權的目的。他的目標是那些發表論文數量較多的課題組。如果詐騙成功、搭乘“掛名”的便車，他的論文數量就會飛速增加，為其進一步行騙提供基礎。
利用電子郵件在“谷歌學術”中查詢后，馬軍發現這名“郵件客”發的論文基本都有明顯“掛名”發表的特點：幾乎沒有第一作者和通訊作者的論文，且發表的論文以近3年為主。
“顯然，這個人利用以上郵件‘碰瓷’成功了。”馬軍說。 馬軍把郵件截圖發給國內的一些同行，發現并不只有自己被“釣魚”。
“注意到此人發郵件的目標幾乎都是動力學控制和計算神經科學方面的研究者，因此我詢問了國內同行，目前已確認有5人收到了類似郵件。估計還有人直接刪掉了或因郵件被歸類為垃圾郵件而沒有看到。”馬軍說，他還詢問了一個伊朗同行，對方表示也收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郵件。
馬軍告訴《中國科學報》，當下印度、巴基斯坦、越南等國及中東一些地區的研究人員對發表論文較為狂熱。而這些國家也是“釣魚客”出沒較多的地方。
馬軍目前是兩本SCI期刊的學術編輯，并已在Nonlinear Dynamics擔任編委8年多，對審稿人的身份是否可靠非常關心。“不能讓這些學術騙子得逞。”他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檢查了該“郵件客”及其論文合作者是否在他擔任學術編輯的期刊也擔任過審稿人，“如果有就應立即取消其審稿人身份，以防其為學術編輯提供虛假的學術評審意見”。
有人建議馬軍把這封郵件全文轉發給《科學》雜志編輯部和公共學術網站。“我不會這樣做。”馬軍說，“一個小賊而已，這個人名字不值一提。”
他表示，學術編輯不會邀請那些沒有良好發表記錄的科研人員擔任審稿人，特別是一些所謂的“僵尸審稿人”。
“我評審過你的論文/基金”里的貓膩
對于“釣魚郵件”這種“雞賊”的做法，馬軍直言，的確有一定的迷惑性，很可能會讓一些抱有僥幸心理的科研人員上當受騙。因為對于疑似“評審過我的論文”的國外同行，幫忙在論文中署個無關緊要的名甚至署名通訊作者，看起來利大于弊：一來，文章可能因為加上了“國外同行”的名字能更快發表，二來可以“刷”一波國際合作的“業績”。“釣魚客”正是利用這樣的心理，進行學術詐騙活動。
談到“刷”國際合作“業績”，馬軍表示，一些國際影響力不怎么高的學校有一些學術影響力并不怎么高的學者，卻總能在“國際合作”方面表現得很“活躍”，頻繁與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學者”合作發表論文，還整出許多并列通訊作者、共同第一作者。“這其中有什么問題，明眼人一看就知。”馬軍說。
一位匿名受訪教授告訴《中國科學報》，在項目評審中，流傳著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有人說在某學術會議期間，先后被五六位專家告知“我評審了你的本子”并給出了“A”（優先資助）的推薦等級，但等到項目公布，這位仁兄的“本子”并沒有中。
“其實是一樣的碰瓷而已。”這位受訪教授說，對方無非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暗示潛在的函評專家，也要給自己項目評審開綠燈。
論文評審、署名、評價……值得警惕的亂象
中南大學教授吳超也收到過類似的“釣魚郵件”。他告訴《中國科學報》，他在擔任評審專家時曾注意到一些引用評價方面的問題（國內自然科學類成果和社會科學類成果申報都有這類要求）。學風較正的學者一般不會受這類誘惑而被騙，也不會去做這類事情，“收到類似郵件，把它當作垃圾郵件刪除就是了”。
“有將這類郵件當作正面肯定評價證明的，還有把這類事情當作國際合作業績的……只要心正了就能不為所動。”吳超說。
吳超提到了一種與前述釣魚郵件“反著來”的怪象：有人主動來郵邀請收件人當共同作者或專利發明人，有時甚至發一篇綜述，會拉上一大幫不同國家、不同單位的人作為共同作者。這樣做的目的不言而喻——為了文章盡快發表或增加文章權威性。
此外，河南大學特聘教授馮兆東向《中國科學報》提及，當下一種被稱為“學術沙文主義”（或稱學術帝國主義）的現象同樣值得警惕。
他說，有的中國作者為了論文更容易“在西方發表”，會特意掛上毫無貢獻的西方作者；有的西方作者只是大概改了一下行文的語言字句，就毫不客氣地做了主要作者。更可氣的是，有的西方研究者竟用故意拒稿并“建議西方人修改”的方式，誘惑或迫使中國作者掛他們的名字。這種現象被一位哈佛學人形象地稱作“學術帝國主義”。
如何避免類似評審亂象和學術欺詐？馬軍認為，按照評審材料撰寫可靠的評審意見是每位科研人員應具備的職業操守，同行評審更應嚴格遵守保密規定。廣大研究者對于這種利用同行匿名評審漏洞進行詐騙的行為要警惕，必要時可告知期刊學術編輯，并要求更換審稿人。如此，投機分子才不會有機可乘，論文或申請材料才會得到公正評價。
來源：《中國科學報》
